曾經, 夏油傑和五條悟統稱為[最強]。

但是現在，夏油傑想——最開始的時候就搞錯了啊，最強這種稱號, 向來都是唯一的而不是兩個人共用的。

所以, 他被丟下了。他的同伴, 六眼的擁有者, 如今能夠全天開啟無下限術式的特級咒術師五條悟, 成了那個唯一的最強。

他不是沒有試過努力…不斷地袚除咒靈, 吸收，袚除，吸收…無數次忍耐那已經超出人類極限的味道, 無數次告訴自己再努力一點的話, 說不定能夠看到——已經成為[神明]的同伴眼中所見的風景。

啊, 為什麽呢…咒靈這種東西的味道, 非得是處理了嘔吐排洩物的抹布一樣——這只是一種比喻, 畢竟他並不知道那種事什麽味道嘛。但是較真一點來說，處理嘔吐排洩物的抹布味道說不定都比咒靈的味道好一些，更多的只是心理上更惡心。

但是吞食咒靈…那大概是生理和心理雙重意義上的令人難以忍受。

但是, 可以忍耐，必須忍耐。他是咒靈操使, 想要變強的話…這是無法逃避的事情。

然而事實就是…五條悟是唯一的, 無人可超越, 無人可並肩。像是天上的太陽一樣，是唯一的耀眼的存在。

即使是咒靈操使, 也不行。

但是這只是夏油傑動搖的一部分原因…他腦海中始終忘不掉，那些普通的人類，得知小理子沒有死的時候扭曲的瘋狂的臉, 還有從口中吐露出的不像是人類能夠說出的詛咒的話語。就那樣…對著一個無辜的、為了這個世界願意奉獻出自己，一直努力著的女孩，詛咒著……

人的臉是不會有那種表情的吧？啊？也不會說出那些讓人聽不懂的卻煩躁的不得了的話吧？

夏油傑想。

是啊，人類是不會那樣的——只有猴子。

猙獰的惡毒的扭曲的變形的世界裏的猴子。

他知道，他不應該動搖。

除了那個叫做伏黑甚爾的殺手，誰也沒死。小理子和黑井小姐現在都在國外生活著，很安全，每隔一段時間還會寄信過來。

這是一個無論對誰而言都是非常完美的結局，他不應該再鉆著那個不知所謂的牛角尖，一個人較著勁。

……不應該。

別忘了，夏油傑。他在內心叫著自己的名字，沈重的說道。

你是知道的…很清楚不是嗎？人類的醜惡，這個世界的扭曲——正是因為如此，你在站在這裏，選擇以術士的身份去幫助、去拯救更多的人。

所以，不要動搖啊。

“……有時候，真是會覺得挫敗呢。”手裏捏著冰冷的氣泡飲料，黑發披散著的少年趴在窗戶邊上，看著白發的同伴上了輔助監督的車，隨後，那輛轎車載著人飛速的離開了。

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，難得沒穿高□□服，只套了一件白色短袖的少年輕聲喟嘆道。那雙深紫近黑的眼眸看著天上的太陽，仿佛被那耀眼的光芒刺傷了眼睛，片刻之後，他狼狽的垂下了頭。

“夏油前輩！”少年熱烈又活潑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室內響起。

聽見的夏油傑側身看過去，神情稍有緩和：“灰原啊。”

走來的灰原雄笑容滿面精神滿滿：“您辛苦了！”

嗚哇雖然有點失禮但是感覺沒穿制服的前輩更有親和力欸！頭發有點濕濕的、是剛洗過澡嗎？聽說剛出完任務回來——我的問候是不是不夠強烈？要不要再換一句？

少年心裏七上八下的，不過夏油傑猜不到就是了。他沖著後輩晃了晃手裏的飲料：“要喝點什麽嗎？”

這句話的意思是：我請你。

“哎嘿嘿那多不好意思——”灰原雄的拒絕在前輩嘴角揚起冷笑的時候迅速土崩瓦解了，他興奮的跑到販賣機前。“那我選可樂！”

等灰原手裏捧著可樂罐坐下來，夏油傑才知道他明天就要出任務了。任務的地點很遠，也很偏僻。

明明感覺灰原才入學不久…夏油傑恍惚了一下，才反應過來。咒術師不都是這樣的嗎？急匆匆的學習，急匆匆的戰鬥，然後……急匆匆的死亡。

來來往往的。

他勉強笑了下：“是嗎？那就拜托你帶點特產回來好了。”不，不是的。比起特產，我更希望你能夠平安回來。

“了解！帶甜的還是鹹的？欸我居然不知道夏油前輩的喜好——”沒聽出前輩語氣覆雜的少年頓時自責不已。

“我的話都可以，沒什麽特別的喜好……”夏油傑安慰道，他嘴巴裏常年都是咒靈那種惡心的要死的味道，對於正常的食物反而不太能體會是什麽味道。畢竟，不管什麽樣的奇怪口味都是能吃的食物，那就都比咒靈味道要好得多。“悟可能也會吃，所以你多帶點甜食好了。”

“哦哦了解！”

一年級的任務對象一般是三四級的雜魚詛咒，對於灰原和那個七海來說是沒問題的。夏油傑心裏這樣告訴自己，但是微微加快的心跳又好像在預示什麽，讓他心情不由得煩躁起來。居然對著學弟問出了不合時宜的問題。

“灰原，你幹的下去咒術師嗎？不會難受嗎？”

啊，他在說什麽啊……灰原又不是咒靈操使不用吃咒靈，正常的袚除詛咒，對於那些跟人樣一點不沾邊的怪物怎麽可能會下不去手呢？

多餘的問題。

……這樣想的話，豈不是只有他知道咒靈是什麽鬼味道了嗎？真不知道該說是多謝有此殊榮，還是詛咒老天給了他這個一個操蛋的術式。

夏油傑本來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。

灰原有點擔心…他覺得夏油前輩最近，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好像都不太好的樣子。但是不太敢問，其實在過來之前他就有點猶豫了…夏油前輩的背影，看起來好…好孤獨的樣子？像是行走在很危險的地方，讓人覺得搖搖欲墜似的。

自己過去的話，會不會驚擾到此刻像是蛛絲上的蝴蝶一樣的前輩，讓他飛走了、或者——直接墜落了呢？

最後灰原還是選擇過來了，因為他覺得，如果過去的話，說不定可以抓住前輩。但是不過去的話，前輩一定會去到他看不到也追不上的地方的。

“我的話…不會想得很深入。”灰原經過認真的思考，告訴了前輩自己的答案。他不想敷衍，也不想說謊。他覺得，自己的答案對於前輩來說，說不定挺重要的。

“盡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，感覺就很好！”

用這份力量，去保護他人！

夏油傑看著他，眨了眨眼睛。

“是嗎……”

你是這樣的想法啊，真是…單純的好孩子。他笑了笑。

而九十九由基，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。

穿著無袖上衣和長褲的年輕女人，一手提著外套，張揚又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。

“你就是夏油君？”她首先是這麽問的，目光準確地落在了夏油傑的身上，將坐著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遍。然後微微勾起嘴角，問出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下一個問題。“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？”

夏油傑並不打算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，面前的這個女人…很強，能夠感受到。不曾見過的，出現在學校內的陌生咒術師……他微微擡眸：“你是哪位？”

“我喜歡食量大的女生！！”灰原相當捧場，也非常真誠的公布了自己喜歡的類型。恩，不出意外的也是很單純的喜歡類型呢！

夏油傑一驚，看向了身邊的學弟：“灰原……”不要這麽老實啊，以後遇到強大的咒靈怎麽辦？遇到壞人怎麽辦？你這孩子怎麽回事？？

一瞬間，夏油傑操心了很多很多。

“沒關系的，她不是壞人。”呆頭呆腦的灰原少年的解釋一點可信力度都沒有。“我看人挺準的！”

夏油傑：“……坐我旁邊還這麽想？”他可是很清楚自己的，看似還行走在咒術師這樣守護的端正的身份框架裏，但是腦子裏已經不知道壞到了哪裏——可能有一點，全部壞掉的話，他就不會在這裏了。

沒聽懂的灰原：“欸？”

“你沒聽懂呢？剛才那句是諷刺哦！”聽懂了的年輕女人哈哈大笑道。

總覺得氣氛不太妙的灰原少年想了想，“那我先走了——”他站起來，快快的快快的離開了。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了說話的聲音，是聊起來了吧？

那個大姐姐不是壞人沒錯啦……但是稍微有點擔心。撓撓頭的灰原原本打算回宿舍收拾行李的腳步一轉，去了訓練場。

而夏油傑和突然出現的女人之間，的確展開了一場…不知道是說好，還是壞的對話。

……

九十九由基，是現存的三位特級咒術師之一。

順便一提，悟和傑在不久之前也通過了特級考核，也就是，另外兩位就是他們。她出現在高專，是為了來看他們的吧。

我看著灰原漸漸走遠，看他半路又不放心的回頭看，揮了揮爪子讓他終於安心離開之後。就朝灰原說的販賣機所在的地方快速奔去——

我不清楚傑最後到底是如何走到了我知道的那個地步的——但是，這一年裏我已經見證了他逐漸改變的過程，稍微有點懂了，他的想法，隱藏在內心深處、尚且未被發現的一些東西。

這是那個機會嗎？

將所有的一切都挖出來，哪怕錐心一樣的痛——但是也要統統給丟個幹幹凈凈的機會？

月華的力量在白天要弱一點，但是維持我的人形沒有問題。

四肢在奔跑中逐漸拉長，銀色的長發披散在背後，力量隨著我的心意化作高專的深色校服貼合身軀。

下一秒，我跳進了半開的窗戶，然後沖到了下方座椅上坐著的兩個人中間。

一手搭一個。

[你討厭非術士嗎？夏油君。]

[我不知道。]

這是我聽到最後的對話，前面的…啊，九十九由基這個家夥，真的是如資料所說相當的隨心所欲，什麽都對人說啊。

某種意義上來說，是和悟一樣無法無天任意妄為的類型。

“在聊什麽呢…我也加入可以嗎？”

捏著傑的肩膀的手加重力道，我無視了少年驚愕之後又糾結的表情，看向另一邊的九十九由基。

她揚起了笑容，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無辜表情。

“啊呀，你這個耳朵——是傳言中的那位貓的精靈啊。”女人擡起手，看樣子想捏我的耳朵。

“不可以。”出乎預料的，夏油傑反應迅速的阻止了她。為了擋開九十九由基的手，他跟我的距離進一步拉近了。

明明是夏天，可是他的體溫低的驚人…所以顯得鼻息格外灼熱。

“恩？這樣啊。”九十九由基笑瞇瞇道，“抱歉，失禮了。畢竟是第一次見到貓貓小姐這樣可愛的存在，即使是我也心動不已哦~女孩子對於可愛的事物總是缺乏忍耐的嘛。”

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，但是她不知道我都挺清楚了。

……但是，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質問她。沒有意義，她也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——我從傑的手裏拉出了她的手，神情冷淡。

“……是嘛。算了，九十九小姐，我有點事情稍微想和傑單獨聊一下——你們下次再約怎麽樣？”

哦呀、這個咒力反應。

五條悟藏著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嗎？

九十九由基想，那未免也太有趣了——果然不枉她專門跑這一趟，雖然沒見到想要見的五條悟，但是無論是夏油君和貓貓小姐都給了她很大的驚喜哦。

等他們這三個徹底成長起來，咒術界又要有大的變動了吧？嘛嘛，讓人期待就是了。

“當然可以。夏油君——下次再，仔細的聊一聊吧~”

九十九由基走之後，我稍微退開一點，然後去看傑。

少年手肘抵在膝蓋上，手掌貼合在額頭上，直直的看著地面，沒有說話。他知道的——以我的聽力，絕對把他和九十九由基的對話全部都聽到了的。

我想等他先開口。或者，我開口也行。

“你討厭非術士嗎？傑。”

“你不問我什麽嗎？”

我們兩個異口同聲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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